老爸的厨艺
葵先生/文
老爸不会做饭。
在我的记忆里,老爸虽然是农民出身,但大半生没出过太多苦力,这一方面是因为他身体较弱,另一方面是因为老爸在村里是有文化的人,刚进生产队就当会计,做了十八年,都是写写算算的活,之后到市里的菜店上班,又跟别人学做买卖人,虽然不太成功,却也一直都忙忙碌碌,甚至要走南闯北,家务活基本没做过,更别说做饭了。
在印象中,老爸有这样几个拿手活:一个是铲饭嘎,那时候做饭做菜都用大锅,有饭嘎是常事。如果经常用大锅炒菜,又没怎么用大锅烧水,饭嘎是比较好铲的,但我家油水小,基本都是炖菜,锅吃油少,饭嘎很难铲。我和妈都没有那么大力气,也不太掌握技术,一铲就碎末糟糟的,还伤锅,所以,铲饭嘎的活基本是老爸的,他铲出来的饭嘎,火大的成块,火小的成团,都是我们小时候的美味佳肴。但有一回,老爸铲饭嘎掉链子了,可能是铲子把握高了,或者是角度几度没控制好,几铲子下去,就听一声清脆的金属断裂的声音,一个用了好多年老妈用起来很顺手的硬铝铲子断了,给妈心疼好几天。
爸用这个铲子还有第二个拿手活:压茄子泥。小时候家里有菜园子,茄子辣椒土豆是常见的菜,园子边儿还有一个大酱缸,里面是妈每年自己下的大酱。我们哥几个都爱吃酱茄子,妈的做法我现在也偶尔做,就是把茄子洗净去掉蒂巴以后,把整个茄子下锅用油煎,把表皮都煎到变软以后,放入大酱和花椒面味素等调料,再加水煮,到茄子软烂以后,汤汁也收得差不多了,这时候爸就上场了,拿着铲子把茄子压碎,最后撒上蒜末出锅,特别香,适合吃大米干饭。爸压茄子泥非常用心,没有一点成块或成条的地方,都成丝或末状,茄子经过爸的加工,可以感觉到略带粘稠,这种状态才是酱茄子的灵魂之处,虽然现在我也会做,但始终没吃出来当年那种感觉。
爸的第三个拿手活就是攥酸菜。酸菜是冬天里常吃的,不论是酸菜炖肉,还是酸菜炖土豆条,我们都不喜欢吃酸菜水味儿太浓的酸菜,但妈的刀功不是特别好,她干活麻利,却也不太细致,有时候酸菜丝切的不太细,如果酸菜水不攥出去,吃起来口感不太好。所以,每回妈把酸菜切好以后,老爸又大显身手了,双手把泡在水里的酸菜捞出来丝紧紧地攥,直到几乎没有水再滴的时候才放到别的清水盆里,再攥下一把,反复要再换两盆水,总共攥三遍才算行。尤其是包酸菜馅饺子,老爸更是认真,在他看来,只有把酸菜水味儿都攥出去,饺子才会更香,只是,他四十几岁以后气管不好,每次使劲攥的时候都能听见拉风箱一样的喘息,但老爸依然坚持这个习惯。
说了老爸三个拿手活,其实都是打下手的,爸几乎没独立做过饭,不是不做,是真不会。我才十几岁那年,妈每天要走十来里路去土产公司做剪薇菜根的计件零工,据说加工出来的薇菜是出口的,要求特别严,检验不合格的,就得返工再剪,所以,妈经常会回来晚。那时候我们都不会做饭,妈早上做的饭把一天都带出啦,她中午也是自己带饭盒,晚上回来再现做点。有一天,老爸买回来点肉,还有榨菜,跟我们说,今天咱们几个自己动手包馄饨,让你妈回来吃现成的。可是,谁都不会做,就算我经常给妈做饭打下手,靠着印象做指挥。首先是剁肉馅,这活老爸自己就干完了,然后是剁榨菜末,我也没见过榨菜做馅儿啊,爸说在外面吃过,说是好吃,那就剁呗,也没泡,剁碎了以后,还是爸给攥了好几遍,但榨菜不像酸菜,末里面的咸水是攥不出来的,以至于后来吃的时候还很咸。最难的是和面,我们都不会,好不容易和好了,包的时候才知道太软了,甚至有些沾手。但不管怎么说,在爸的领导和我的指挥下,我们几个算是把一大盖帘的馄饨都包好了,就等着妈回来。可是,那天妈回来得很晚,我们本来就饿了,还有我们亲自做的好吃的在勾引,就更觉得着急了。爸看出来了,也是觉得心里没底,想看看做得到底成功不,就说,咱们先下馄饨吃,给你妈留出来点,她回来再下。于是,惊人的一幕上演了,我们辛辛苦苦包好的馄饨因为面太软导致的都粘盖帘了,锅里的水都烧开了,我们一拿馄饨就掉底儿,个个都不完整,只能再糊弄包一下就下锅,最后盛出来的,完整的馄饨不太多,大部分是片儿汤了,虽然不成功,但是我们一起吃得可香了,以至于妈回来时候气得哈哈大笑。这是我儿时记忆中爸唯一的一次做饭,哈哈。
后来,我们都成了家,大锅没了,爸的拿手活用不上了,一大家子的吃饭习惯跟当年也有改变,每次年节团聚,都是以我掌勺为主,爸又因为在十一年前的血栓后遗症,也再没给我们攥过酸菜,妈每次看我做菜,都会跟爸说,你看人家啥都会做,你当年怎么就没让我享这个福呢?老爸每次听到这话都会笑着跟妈合掌道歉,因为,爸已经十多年不会说话了。但是,只要我们能团聚,爸都特别开心,脸上一直都是笑的样子。
今天是劳动节,记下老爸于这漫长岁月中在厨房的表现,致敬爸妈那么多年的辛劳,也致敬所有辛劳的父母们。一会儿去读给他听,一起去回忆那幸福的时光,去他们好看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