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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9/8 9:53:00

生在大都市里的我不曾真的知道什么是乡愁。
  

尽管小时候家里有长了柿子树、种了花草的前院,也有种满黄瓜、西红柿、豆角的侧院,有兔子的小窝,有猫咪玩耍的院落,尽管十来岁搬到几公里外的楼房之后这一切都消失了,尽管也觉得小时候很快乐,可毕竟是开始长大的大都市里的孩子,从院子走进楼房只不过是搬个家。再路过那些从胡同变成大街,从平房变成楼房的地方,也只是感叹一下城市的变迁。乡愁于我,是余光中的诗、齐豫的歌,带着淡淡忧伤的美好,或是夏加尔的画、塔科夫斯基的电影,抽象的超现实主义的牧歌。从不曾理解“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是种怎样刻骨的乡愁。
  

到淅川,听的最多的一个词是移民。一个县,短短的几十年里因为修水库,因为南水北调的旷世工程而迁移了将近40万人。电影天河里讲了移民,很多的摄影、文艺作品里也有感人的画卷,动人的故事,但只有到了这里才真正地开始了解什么是移民,什么叫家乡。
  

修水库的移民是按等高线划定范围的,线下的人必须走,线上的人不能走,一个镇被一分为二,一个村被一分为二,一个家族被一分为二,甚至一个家也被一分为二。老大住在山上,老小住在山下,兄弟姐妹就这样地被分开了。孩子在山下,爷娘在山上,三代四代的同堂就这样被分开了。家在山下,坟在山上,年年可以寄托的哀思,就这样地被阻断了。走的时候,不是奔向新生活的期盼,而是不知归期的分别。异乡的生活艰难如斯,尤其是六十年代的那场大移民,数年之后回来看看这片土地的不仅是被岁月浸染了无尽沧桑的汉子与女人,而是无数难舍故土的魂灵。所以最后一次移民,时任省长的李克强说,以前的移民太悲惨太凄苦了,尽量不要再移去外省,要让他们留在河南。即便如此,移民们和家乡仍然有着无法剪断的联系,仍有无尽的困难需要家乡的帮助。比如移民的孩子考学难,县领导们轻轻一句只要是移民的孩子上不了学就回来上,暖了无数人的心。移民们是不能再回来定居的,但他们总想回来看看,年节里来看看亲友,祭祭祖扫扫墓,哪怕墓已在水下,仍是一种寄托。 

刚到县里的时候外出开会,认识了位在隔壁县工作的同志。他听说我来挂职,特别热情地对我说他是移民,老家在淅川,他对所有来关心和建设他家乡的人都充满敬意。初听的觉得这也是种寒暄的方式吧。因为工作关系偶有联系,每次他都会在不觉中提到类似的话题,大都只是几句话,却总让我觉得有些矫情。那时候他五六岁,第一次坐汽车,坐了很久,得有两天吧,然后到了湖北,从此成了移民。在我看来不就是一个屁孩儿搬了个比较远的家吗?他却说自此家乡再也看不见了,每年都只能回来在水边遥寄他的奶奶。
  

有一日到他办公室,看见一幅装裱得很好的零号图纸那么大幅的淅川地图。有些调侃地说,您还真是对老家念念不忘呢,这地图比我办公室里的都大都豪华。他看了看我,走到地图边,轻轻地触着那一片水说,他真正想看的不是这一幅,他一直想找一幅老地图。我问九几年的还不够老吗?他摇摇头,说他想找一张没有水的地图,就想想看看那些地名印在地图上,证明着他的老家真实地存在过。那一刻,我的心莫名地被感动了。

我喜欢地图,收集了很多,是觉得它充满艺术的味道,也是工作中不可缺少的工具,却从没想过地图也有温度。回县里就开始找地图,五十年代一个县的地图着实不太好找。幸运的是我找到了。看着这张一九五九年的地图,没有水库,只有一条河,而上面密密的地名,仿佛一下子都变成了一个个真实的村庄,里面有田地、有炊烟,也有孩子们的欢笑,第一次感觉到地图的温度,欣喜而感动。

对着地图看了很久,似乎每一个地名都想讲述它的故事。我不知道朋友的老家是哪儿,想打电话问问,又想给他个惊喜。于是寄了过去。两天以后,收到了一封信:
  

早上上班收到您寄来的书籍,直接找到那张图,看着熟悉的李官桥地名,就回到了懵懂时期下河游玩的童年!这个地方就是古丹阳、这个地方就是我离开淅川背井离乡到湖北荆门的地方、这个地方就是现在水面最宽的地方、这个地方就是库水最深的地方、这个地方曾是淅川最富饶美丽的地方、这个地方更是楚国与楚文化的发祥地!丹江河水在这里拐了弯,浸润得这片土地象油一样肥沃!丹江河水在这里拐了一个弯,护卫并滋养了古楚人与现代淅川人!《山海经》里有着这里美丽的记载……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随着一座大坝,一池清水,随水而逝!美丽的故事、动人的传说再也看不见曾经承载她的地方!将来,一代又一代地过去了,李官桥、埠口、三官殿、下寺这些肥沃而又美丽的地方会不会也随风而逝!!!
  

信的开头和结尾各有一句谢谢您!这一次我知道这是发自内心的感谢。打开地图找到李官桥人民公社,就在水边,和下寺隔水相望,往上游是埠口。原来他的家就在河边,那条承载着童年的河不是因环境变迁消失了,而是淹没了他的家。再往远处看,水库淹没了淅川肥沃的平原,丹阳川、顺阳川、板桥川28.5万亩耕地淹没殆尽,以至于南阳粮仓的淅川连当地几十万人的口粮都解决不了。淅川,自古就是产米的地方,淅字在孟子和毛诗(西汉毛亨注释的《诗经》,也是现在流传的版本)的注释中都是淘米啊。
  

水中央的那个地名是三官殿人民公社,那里没有河,三官殿的小孩子们可能从来都没有见过河,没有下河摸过鱼虾,可他们的家却被无尽的水淹没了。如今,因为送往北中国到达北京的一库清水,从明成化七年(年)就开始建造的淅川的老县城,统率着它一百多个村庄,永远静静地躺在清澈的水底,这就是淅川人的奉献,最无私的奉献,我们应该铭记的奉献!不仅如此,水库的建成不是这奉献的终结,只这奉献的一个结点,因为守护这库清水同样需要奉献,只要库水不竭,这奉献便不止。
  

回望这片土地的乡愁,就象冰心的乡愁,我们在海舟上相遇的小孩子的乡愁,为着故乡,我们原只是小孩子!不能作壮语,不忍做壮语,也不肯作壮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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