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不知谁家做了酸菜炖猪肉粉条,一股鲜香弥漫开来,匆匆回家的我被这香气吸引了,此刻的隔壁恐怕是一家人一起吃晚餐吧。
这种味道很熟悉,熟悉的味道是最能征服一个人的。
熟悉的味道会把人一下子拉进回忆里,拉到某个人的身边,甚至开启了一段尘封的往事。
这往事存在于某个冬天,阳光刚好,风也不猎,我和弟弟中午一放学就匆匆往家赶,因为家里面一定有姥姥做好的酸菜猪肉炖粉条在等着我们。我和弟弟饿坏了,一边往家赶一边比赛看谁能吃的多。
我说我能吃一大碗酸菜汤拌饭,弟弟就说一大碗米饭他全能吃了,酸菜汤要单独吃,姥姥说汤拌饭对胃不好。
我们就这样边走边憧憬着家里的午餐,似乎把寒冷都吹散了。
但我们刚刚拐弯走进回家的胡同口时,胡同口前端的小商店里的老板娘就招呼我们过去,小声的对我们姐弟俩说,你俩回去告诉你们五婶,不要给孩子那么多钱。
我们一愣,吓了一跳,原来老板娘刚刚看到五婶家的妹妹拿着一张十元钱的整张钞票来买东西,吓得她没敢卖给她零食,并且告诉她要和父母一起来买才行。
要知道年左右十块钱对于孩子们来说可是个大数目了,我们姐弟俩每人每天的零花钱最多不过两三毛,哪天父母给了五毛钱,我们都要高兴半天。
好家伙五婶家的妹妹一下子拿出十块钱,可想而知这明显是要搞事情嘛!
我和弟弟一听立刻蹬蹬的跑回家去,还没跑进家大门,就见到五婶在院子独自生气,大声嚷嚷着,谁家孩子偷钱了?丢了二十块钱呢!
我和弟弟见状吓得没敢吱声,只好先溜溜的跑回自己屋子里去。
回到家的我们以为,桌子上一定会一如既往的有一桌子的热乎饭菜等着我们,更有我们最爱吃的酸菜猪肉炖粉条。
结果我们跑到桌子前一看,饭桌上什么都没有啊,这可把我和弟弟气坏了,我们冒着寒风跑回来可不是为了饿肚子。
我们喊姥姥,姥姥这下子像刚惊醒似的说,呀,炖酸菜给忘了。
我们和姥姥跑到厨房一看,好嘛,酸菜都炖成干锅猪肉了,粉条更是炖成一坨一坨的了,汤是一点没有了,锅没炖漏就不错了,幸亏是在火炉子上炖的,否则估计用液化汽的话,估计都能把房子一起给炖了。
我和弟弟那着那锅酸菜汤那叫一个心疼呀,姥姥对此很抱歉又很可惜,直说她还做了其他菜呢。
可是什么菜能比得上一锅热乎乎的酸菜汤呢?
更何况只有酸汤泡饭才好吃啊!
我和弟弟贪婪的闻着那满屋子的酸菜汤香味,久久的不肯离开厨房。
正当我们垂头丧气的回到房间时,五婶跑了过来。她不甘心二十块钱就这么没了。那时的二十块钱估计能抵得上现在的三百块左右了吧。
她很焦虑又很着急,也害怕冤枉我们姐弟,但着急上火的她此时已经顾不上太多了,劈头就问我们姐弟,你俩乖乖的,说是不是你俩拿了那二十块钱?
没啊!我们姐弟一听自然就把脑袋摇成波浪鼓。
可五婶不甘心,继续追问,你们要是拿了就拿了,五婶不怪你们啊,就想知道这钱到底哪去了。
我想着如果把中午在小商店里老板娘说的话转达给她的话,她会不会相信呢?
弟弟年纪小,又饿,着急吃饭,就说我们没拿没拿就是没拿,是你家姐姐拿的。
五婶的女儿比我小,但比弟弟大,弟弟叫她姐姐。
五婶一听,火气更大了,立刻粗着嗓子说,那不可能,我女儿我还不知道?
我姥姥端着一盘姜醋秋刀鱼走进来正好听到这些话,也立刻反驳回去,我的外孙我也知道,他们从小到大什么祸也没惹过,更不可能拿你家的钱,我们天天给他们零花钱呢,不缺钱。
五婶一听脸色红一会儿白一会儿,她不能不尊重老人,也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只好恨恨的说,没拿就没拿,谁拿心里清楚。
我立时委屈万分,知道她那句“谁拿谁清楚”这句话,实际上就是坐实了是我们姐弟俩偷钱的事情,于是不顾一切的反击回去:你去问问小店的阿姨就知道是谁拿的。她看见你女儿拿十块钱的大票去她家买东西,她都没敢卖!
什么?五婶一听,犹如五雷轰顶,立刻跑回家去。
那天中午我和弟弟还有姥姥都听到了五婶家传来妹妹那撕心裂肺的求饶声,还有五婶的打骂声。
这声音传得很远很久,把村里人都给召唤过来了,从那以后大家也都知道了五婶的女儿会偷钱。
原来这钱是五婶藏在被柜(放被子床单被罩等物品的摆在炕上的柜子)里的,谁曾想被妹妹无意中翻到,更没想到妹妹居然胆子大到可以把这钱拿走去花。
而在此之前,我们这个大院里从未丢过东西,孩子们也从未惹过任何麻烦,顶多是爬爬树上上房逗猫撩狗顶几句嘴而已。
姥姥见到妹妹被打得如此惨烈,知道五婶这是真的动了气,恨铁不成钢,于是没等开饭呢,就立刻赶到五婶屋里去拦着五婶打妹妹。
可是五婶已经打红了眼,任凭姥姥怎么劝告拉扯都无济于事,妹妹到底被打趴在地上。
等打不动的时候姥姥也拉不动的时候,大家这才发现妹妹被打倒在地,身上全是打翻的酸菜炖粉条,好多块五花肉散落的哪都是。五婶踩到肉块差点滑倒,幸亏姥姥扶了一把。但木板做的饭桌却被摔出了一道裂纹,横趴在水泥地上。满地的碎碗片和筷子,米饭粒和各种菜弄得地上、炕上、甚至墙上到处都是……
我和弟弟见到半天没动静了,这才偷偷的跑过去看一眼,刚到五婶屋门口,就觉得满屋子的酸菜猪肉炖粉条的香味正伴着妹妹呜呜的哭声。弟弟见状愣了一会儿,拽了拽我的衣袖说,姐,我们上学去吧,我不吃了!